作者：博雅 C3 F9 T! m7 G- c! q9 j: j& u" 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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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人生经验告诉我， 8 V, a6 w$ c1 T0 l! X
总有人活着是有使命感的， * F( c- k$ e4 k, ?
可能他们只是万千螺丝钉中的一枚，
( N: t4 M3 y7 K' W) f- u: E可有人记得就好。 : \8 z: }- _; V& b5 C. i/ Z
一
6 @ }2 |, E4 `- U3 J9 L9 C那是我参加工作后第一次休年假。
; v+ s: [, k( S/ N结束北京的治疗之后，我陪着母亲回老家的医院休养。 & V0 ?/ k" m2 g) e' }6 }
这是家三级医院，因为有高中同学在那里，所以很顺利地安排在了康复科。
, s- d/ g: R# x N( o没去肿瘤科的原因，一是因为母亲只是抗肿瘤治疗后的营养维护，二是想让她远离肿瘤科那种令人窒息的氛围。
) e( M/ y3 B/ z* R( G$ O同时请了一个护工。母亲生病后特别粘人，一旦周围没有人，她就会很焦虑，用医生的话说就是缺乏安全感，所以，如果没有特别的事情，我几乎寸步不离。
( Y5 Y- `0 }2 V# d, F住院第一天，跑完各种手续后，我跟母亲躺在病床上休息。忽然一个70多岁的老太太走了进来，并不理会我们，径直走到垃圾篓旁边，翻找着什么。
4 Q& J. L0 R( u3 S/ R开始我以为是医院的保洁，但又觉得不像，一是老太太年龄大，医院怎么可能找如此高龄且瘦弱的老人当保洁呢？二是老太太没有穿保洁服，并且手里拿着一个小盆，翻到牛奶盒或者吃剩的盒饭，便单独放在盆里。 & O: q3 b* R; M' n3 l0 N# U
或许是我目光太过专注，她觉察到了，转头朝我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，然后弯下腰继续找。末了，把垃圾袋系了口子，整理好提了出去。 - j/ D+ O4 \1 X4 x
真是个奇怪的老人。
9 I3 Q+ Y9 g# {9 c$ W我正纳闷呢，母亲说口渴了，我起身倒水，把这茬就给忘了。 0 }# I8 c. b. W
第二天早上，我去医院旁边的早点摊买了三份豆腐脑和三根油条，母亲、我、护工各一份。算上北京的住院，母亲已经在医院住了十多天，医院的饭实在是吃腻了。 7 a, A P* g8 t8 n' v4 C& G
' }' S G, {( S& ~在病房门口，又遇到了昨天拾垃圾的老太太，她冲我讪讪地笑了笑，边搓着双手边说道：“孩子，我看你家病人床头已经定好医院的饭了，你又买了别的饭，要不你把不吃的饭菜给我行吗？”
& I" r) m+ v2 C+ h2 [; a6 `3 T怕我不同意，又赶紧说：“你看我家人也在这里住院，你的饭给我的话，我就不用出去买饭了。” 8 y- m4 ]% ~; @' o1 |
想想也是，母亲是个节俭的人，医院的那两份饭，不吃也得扔掉，给了需要的人，一举两得。
0 R$ Y; {8 T% I: D4 f0 r老太太连声道谢，提着饭走向了对门的病房。
+ y7 `. g& y2 D吃饭的时候，我跟护工大姐谈起这个老人，大姐说：“那个老太太啊，挺可怜的，每年都要来医院两次。她儿子好像瘫了，出车祸还是别的什么原因。”
1 n2 @) u* R3 h. c“她家里没有别人了吗？让这么大年龄的老人来伺候！”
& J$ n1 C% j9 s4 k$ ^“那咱可不知道，老太太不怎么跟人说话，咱也不好问。” 2 W3 h" R5 Y% A; F, e* R
吃过早饭，趁着输液前的间隙，我拉着母亲到楼下的小花园里散步。 , l% U7 j5 h2 j2 n+ n: T
母亲生病后，言谈似乎多了起来。跟我说了一些我小时候的事情，又谈了邻居之间的家长里短，什么前院邻居的儿子因为高利贷坐牢了，什么旁边邻居家的媳妇跟人跑了，再比如前几天跟父亲闹别扭了…… : R p# K- ^, N. E! o( u
直到她说累了，我才掺着她回来。
* [5 A; p" W1 F+ q) A$ d母亲的病房在五楼，刚出电梯口，就听见嘈嘈嚷嚷的声音。 7 X: L1 t# V9 a2 K
: ?) V- v6 X D1 r3 j0 R. _, E在医院呆久了的人，本来不八卦的，也有了八卦之心。
2 k9 i4 @6 o8 M6 K+ m. v比如这种事情，如果搁以前，母亲是从不理会的，可在这时非要让我带她去看看。
/ ]; v8 h- T+ @1 Z原来是旁边病房的老太太趁儿子出去吃饭的空儿，把大便拉到床上了，抹得满床满身都是。 # y7 v2 S# A5 V( n& b; w. y
老太太的儿子捂着鼻子，正在大声训斥她。老太太也不言语，就睁大着眼睛看着她儿子。
" Z7 s. c# n# |( I% A E+ G- {这是个单间病房，老太太儿子从穿着上看也不是个普通人。他环视了一下四周，说：“我出200块，你们谁能给我妈清理一下？”
6 W6 G4 h8 J- V6 f; n看热闹的人齐齐摇头，不约而同往后退了一步。
?! s5 G9 O* c) z, g" [“你们当中不是有做护工的吗？这样吧，我加到三百块，谁能帮我一下？衣服被褥都不要了，把她弄到卫生间里擦洗干净就行。”
% O! K( c4 w1 K8 N" f还是没人应承。 ( _( m4 h7 T4 g0 j
“你真的能给300块钱啊？那我给她洗！”早上跟我要早饭的老太太走了过来。 # h4 s( c/ ]& W6 \
恰巧护士路过，对着老太太说：“阿姨，您去护士站拿一副橡胶手套，就说是我让拿的。”
! ]2 t q$ Y3 o l1 q老太太答应着，一路小跑到护士站。然后跟着老人的儿子进入病房，关上了门。 ; a. W3 |) a% A1 o. u
门口的人逐渐散去了，我也拉着母亲回了病房。
4 U) g& R( P/ ~5 r( r2 L. ]7 U二
3 g$ n$ D \ `# f9 k7 I跟母亲同病房的，是一位老爷爷，九十多岁，脑梗住院。 % B' W$ ]4 x. k/ j4 \( e% q. H2 Z
陪床的是他儿子，一个看起来无所事事且吊儿郎当的人。因为他只喜欢翘着二郎腿看手机，甚至好几次输液袋里没液了他都不知晓，还是我提醒他叫了护士换液。 / q0 Y0 \2 e: e0 I& p2 A$ \( ?
老人有些失智，戴着尿不湿，大小便皆在床上，从住院见到他，他就经常对着病房门喊：“小翠，小翠。” * u1 l& {( }2 |2 `6 Y; W
老人儿子说，小翠是他母亲的名字。 2 w$ J N( D2 y1 H0 x
老人不认识自己的儿子了，经常乱叫一气，经常叫儿子叔叔、大爷。 ' [% T5 U% N0 Z% n6 e
很多失智老人只有远期记忆，他们认为自己还年幼，所以只记得年轻时甚至童年时的一些人和事。
9 v7 U# t* X. \/ A' x5 h儿子倒也不反驳。
7 ~/ x' m. r* P2 f住了两天，我发现，老人儿子只给老人吃医院处方开的营养素和流质饭。
) G; Z8 P& L, e/ u0 d老人有严重的口腔溃疡，总是喊：“小翠，吃西瓜，吃橘子、吃苹果。” 8 t9 ^ R" E& u4 n) g# Y( f. V% X
我跟老人儿子说：“老人不想吃饭，买点水果给他改善一下。您看他都要了。” . a6 N; [. O6 \" S( L# Q; a0 A
老人儿子表示老人吃不了。
2 G( o( u; U. [! k$ ]“买个榨汁机也行啊，这样就不用嚼了，吃起来方便得很，还好吸收。” ! C9 t6 i) [- \" f8 n( @
老人儿子伸着脖子瞪了一眼冲我喊到：“榨汁机、水果不得花钱啊？” ! F& [+ J. a& s& J& G9 U
无语。 1 l+ ?; i, I1 o4 x0 F% g
跟同学说起这事儿，同学也很无奈。
& |: j+ ~; y/ s L; R# N“这个病人是个离休干部，一个月两万多的工资。病人有四个儿子，陪床的是小儿子。”
4 D5 y9 R3 N! D“倒不是因为小儿子孝顺，陪床是因为他没工作。老人平时跟小儿子住，退休金一分为二，其他三个儿子分一份，小儿子自己拿一份。而每次住院期间，老人的退休金全归小儿子，所以他是有报酬的。”
_" n9 o& k2 ?+ r" F“老人是离休干部，所有住院费用全报。但在急性期过后，老人身体指标逐渐恢复了正常，我们建议老人出院，但四个儿子坚决不肯。” ) [; [- G* Q$ q+ f/ {
“表面上说是为老人好，怕在家里出了问题处理不了，但我们都知道，他们就是怕老人死掉。” " {5 ~* u7 }' b7 x0 d/ i/ [
“四个儿子有一个共同目标，就是全力以赴让老爷子活着。只要老人活着，他们就能得到源源不断的退休金。” 3 k2 ]4 F6 g5 n- Q2 {( O
但看着他们连点水果也不愿意给老人买，我心里突然一阵悲凉。
- F& i( u6 Y4 d: q只是想，老人当年在迎接新生命时，在抚养四个儿子长大时，在为他们娶妻生子时，有没有想过，自己的老年，连个水果也吃不上。
4 @: n, P. Y: O' u' O2 N这人间疾苦，何止是身体上的苦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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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
' @- j! F6 O6 E! d9 i1 O( b第三天下午，我又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休息，恰巧，拾垃圾老太太在另一个椅子上坐着。 , v, ], Q2 F7 _! h& a9 S' ]& V
见到我，笑着打了个招呼：“小伙子，你在这里伺候谁呀？” ; [* r+ h. G" z2 Q
“伺候我妈，她要输点营养液。”
9 o5 C% L4 D' \& E' w# y$ N我并没有把实情告诉她，母亲罹患癌症已是不幸，何必再给他人增加烦恼或获取那廉价的同情呢？
+ G& {1 {6 C, |$ `$ {; B“你没有兄弟姐妹吗？我看你已经在医院好几天了。”
+ D0 R8 T& ~: X$ l" [+ G/ P“前段时间都是家人在照顾，这不他们这两天都有事，恰巧我休年假，就让他们先忙自己的事情。”
8 h/ z& w; |" ]: o1 q+ L8 f“何况，还有护工搭把手呢。”我继续解释着。 ' c5 Z7 g, l0 S7 y0 n1 f
“阿姨，您在这里伺候谁呀？” - x# c V( z" D4 Y* y8 Z
“我儿子，今年45了，三年前出了车祸，下半身瘫了。”
! @: m0 {- k3 c- w, D9 F4 d+ ]“大医院咱们也去不起，每年到这里做两次康复，让中医给按摩按摩，做做针灸，疏通疏通血管。”
. F u! \% p* n! I- V“就您自己吗？”我问。 " r- Z( S f) O5 \1 x; Y
“家里还有一个老头子，在家伺候那些牛羊鸡鸭啥的，儿媳妇外出打工赚钱了。家里还有两个孙女，大孙女上高中，小孙女上初中，再加上儿子看病吃药，都得要花钱啊。”
* y( D$ H( L9 G“也就是我不中用，家里活家里活干不了，地里活地里活干不了，所以，就让我陪儿子在这里享福了……” " G) r- v9 \; b* c7 ?4 L8 }
我看着老太太瘦弱的身躯说：“阿姨，您这日子过的不容易啊！” , I$ V% c5 E/ u2 Q n/ z
“唉，过日子嘛，谁家没个三灾两痛的，熬一熬不就过来了吗？”
; s/ o b. a0 k. M5 `% g7 l“我儿子刚出车祸那年，整天寻死觅活的。我和老头子就跟他说，你要死呀，也得死在我们后面，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在，我们的念想就在。你要是真去了，我和你爹呀，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，干脆咱们一家一起走算了。” ! f9 C6 q+ R$ r9 a
“连哄带吓地打消了儿子寻死的念头，这不三年也熬下来了。”
. n' o6 C' S# @“这家医院挺好的，新农合报销比例高，村里给我们申报了贫困户，能报销90%呢。”
. N8 r7 D8 |. w& N n' \# h, U“饭菜也便宜，两个馒头两个菜，我跟儿子分着吃，有时候别的病房有像你一样从家里带饭的，我就把他们不吃的饭菜要过来，这样我和儿子就能吃顿饱饭了。”
7 M, S! y- u0 @3 C老太太说着自己的遭遇，像一个外人讲着别人的故事一般，我心里一阵酸楚。她用柔弱的肩膀，扛着一家人对生活的希望。
* k; W' O; r& q2 o“阿姨，这样吧，我们还要在这里住一周，明天开始我带两份饭，您早中晚过来取一份就行。正好我妈也不喜欢吃医院的饭，我每顿顺带着多做点。” % D: c2 Y4 ~& R6 j- p7 b# u8 o6 U) F
老太太听了，双手合十：“小伙子，谢谢你啊，你真是个好人啊……” 8 y1 S+ z, o4 T/ `# v6 `
“对了阿姨，我前天看见您翻垃圾桶里的东西，您在找什么呀？” 2 b _$ v. ]6 y8 p) T' U; m( j
老太太沉默了一阵，说：“既然你问了，姨也不瞒你。大夫说我儿子缺乏营养，要我们给他买点有营养的东西，可我们根本没钱买。” # Y, J; b% H, Q9 X+ \4 _0 k! C
“后来我发现垃圾桶里有牛奶，还有一些没吃完的肉菜，基本都是给住院病人买的。有的病人牛奶没喝净，或者喝了几口不愿意喝，有的饭菜不可口病人不吃，陪床的人又嫌脏，就直接扔了。”
- S. i8 B6 }- t! ?3 w, k. E% a“我就把那些牛奶攒起来，剩菜里的肉挑出来，给我儿子吃，我一天翻好几次，东西也坏不了……小伙子，你可别笑话我啊。” : m* S0 e, U" D; q
我眼泪差点掉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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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 }6 A* Y0 U; q+ I4 i, H我们这个世界，有太多无法具象化的苦难。有的人用一生去治愈原生家庭的不幸，有的人仅仅为了活着就已经拼尽全力。
& r1 v5 G) U* I5 `2 V5 \从那天聊天以后，老太太时不时地到母亲病房里，有时帮擦地倒垃圾桶，有时帮母亲捏腿捶背，不只是我，连护工都觉得不好意思了。 # P- a. R8 }7 I% ^
我也曾见过她儿子，有一次我照例带着母亲到楼下花园里散步，老太太推着她儿子也在楼下放松，儿子微微仰着头跟她说话，她脸上的笑容如一朵灿烂的花。
5 ?6 N" N/ z k2 P" A7 p1 M/ j0 r6 j我没有打扰他们。
; `5 @- W0 A1 E% u& `6 C: h6 k母亲住院时，亲朋好友送来很多补品，把病房一角堆成了小山，隔三差五，我会挑一些母亲不愿意吃的补品送给老太太。 3 Q& l( i( R- M
母亲恢复得也很顺利，一周后，到了出院日期。 9 i( m4 h6 u" Y% K6 ~5 | p) ^& ]
我挑出两箱牛奶，从其中一箱里掏出一盒，在空格上放了三百块钱，母亲看着我的动作，说：“我这里还有200，一起给她吧。” & A7 T' a$ Z$ ?3 e$ {( m5 O# b- j
“我觉得咱们就够不容易的，原来比咱们困难的还有那么多。”母亲说。
, T( X) @* e6 p. u% J我把两箱牛奶和一些水果零食给老太太送了过去:“阿姨，我们要出院了，这些东西车里实在是放不下，留给你们吃吧，要不吃不了也怪可惜的……”
& H1 |1 `! p l4 g" I+ V) a: h老太太连声道谢，悄悄转过身去，抬手擦了一下眼角。 8 R) t' N" i, `$ `' q
我们走的时候，老太太拉着母亲的双手，送我们到楼下。我们的车开出去好远了，转弯处，她还在那里向我们挥手。 $ D; `+ A( T: [! G$ t) o3 w% A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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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 & q8 D# ] Q* k+ h0 {! \* W
高中时年少轻狂，未来的生活总是过于理想化，总觉得我的人生应该过的不一样。 - f. N! `: Q& e4 W- H# |
直到当了医生，直到母亲生病，我才慢慢觉得，过上自己曾经最瞧不起的普通人的生活，其实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。
9 d M' w ~' H. r" m7 A+ L y3 O遗憾的是，我连普通人的平均值都没有达到，比如难过的时候，受伤的时候，想回到家吃一顿母亲烧得热气腾腾的饭菜，以及享受她不计回报的爱，都成了一种奢求。
( q- z8 Y+ X1 U0 t" t3 n+ O所以，生活虽一地鸡毛，但父母健在、有三五好友、衣食无忧————这种最平平无奇的人生，其实已经是命运给予普通人的上上签了。
6 I Z- ~$ [1 T' B$ `我是博雅，我爱这个世界！ 7 s t' e2 ~: M6 q% l% u, e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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往期回顾丨杏林手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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提升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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沉默卡
喧嚣卡
变色卡
千斤顶
显身卡
